盲目复制成功建筑案例已不可取,未来属于有理想、去生活、去创作的建筑师 / 郦文曦建筑事务所【青筑专访】
青年建筑 :事务所成立的初衷以及概况?
初衷是以实验的方式介入中国的城市和乡村建设。我们尝试在每个设计中回应一个关于建筑学本体的问题。创作过程是对于本体提问的过程,因此发问是我们创作的动力。事务所在杭州,4-6人,合伙人中有做结构设计和做建筑设计的,方案会以提问的方式产生,前期结构方会介入,后期的扩初和施工图会分工深化。
改图与讨论
青年建筑 :事务所的定位是什么?
实验和实践并重是我们的定位。实验指向的是对于建筑问题的研究,这种研究基于地方语境,衍生出区别于现代主义的类型。实践则是深化研究所获得的类型,结合风土,使之产生新的变体,由此类型与变体就成为一种互动的创作模式。这样一来,抽象性得以生活化。
青年建筑 :作品主要是什么类型的项目?
乡村营造和城市更新是我们工作的基本内容。乡村在我们的实践中是重要的背景,我们一直在尝试使用建筑学本体语言创造性得回应乡村的人居环境。如“间之家”试图讨论乡村住宅中常见的开间的新可能;“边界住宅”讨论的是围墙内居住的多种类型;“地平线上的红色音符之屋(山之几何)”讨论了下沉的体量如何回应山川的起伏。
同样,城市作为工业产业的集中地,对它的更新刻不容缓,我们在2020年之后将重心转移到对工业厂房的改造中,以地方文脉为创作依据,重新建立工业与自然的连接。如“伞下聚落”试图讨论框架结构内部的“弱结构”,温暖的木构框架植入冰冷的混凝土框架后,厂房的工业气息被消解;“追光容器”试图讨论工业产房内的“异物”,我们把舞台、圆窗、遮阳、盒体等元素引入厂房内部,创造出与远山的对话,与太阳轨迹的呼应,以此重构自然,“四件异尺度家具”讨论了建筑尺度的家具对于空间的分割。
地平线上的红色音符之屋(山之几何)摄影:映社
地平线上的红色音符之屋(山之几何)摄影:林上亮
地平线上的红色音符之屋(山之几何)摄影:映社
地平线上的红色音符之屋(山之几何),摄影:映社
间之家,摄影:郦文曦建筑事务所
间之家,摄影:郦文曦建筑事务所
间之家,摄影:郦文曦建筑事务所
间之家,摄影:郦文曦建筑事务所
间之家,摄影:郦文曦建筑事务所
边界住宅,摄影:映社
边界住宅,摄影:映社
边界住宅,摄影:映社
边界住宅,摄影:映社
边界住宅,摄影:映社
四件异尺度家具,摄影:赵强
四件异尺度家具,摄影:赵强
四件异尺度家具,摄影:赵强
四件异尺度家具,摄影:赵强
青年建筑 :印象最深的项目有哪些?
都是未建成的学生时期的项目。例如我的本科毕业设计“坡上云”,硕士毕业设计“四盲”。
“坡上云”讲的是用屋顶把两座山连起来,形成村民的公共空间;“四盲”讲的是四间以不同方
式向外看的房间。
四盲
坡上云
青年建筑 :事务所做设计的观念和方法?
基于建筑学本体去探讨设计是我们坚持的。我们对适用于独特场所和文脉条件的建筑操作很感兴趣,因此进入真实的生活就是我们日常的工作,建筑学的发展正在经历一种转向,一种对于现代主义的批判性反思,这种反思来源于对于生活的抽象理解,而作为建筑师,建筑的语言就是理解生活的利器。
青年建筑 :为什么要对本体发问?
十年前(2012年),我读硕士的时候上过一门设计课,它的逻辑是学习一位现代建筑师的作品,然后用他的手法做一个设计。当时我们研究了柯布西耶的库克住宅,然后我做了一个博物馆,老师看到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你一个学生是怎么排出这样成熟的平面图的,是抄的吧?他觉得学生学柯布西耶那么到位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种怀疑促使我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做一个和柯布西耶有点像的平面就会被认为是理解建筑的,这恰恰说明我们认识建筑的方式出了问题。这一整套生成设计、评价设计的系统导致一个建筑师做类似柯布西耶式的设计就会被认为是一名不错的建筑师。这个系统在暗示你模仿某个建筑师,结果你做的太像了之后他又觉得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恰恰说明这套教学逻辑从一开始就是自相矛盾的。
后来我逐渐意识到,矛盾的根源在于我们对建筑学本体的认知出现了偏差,我们忘了本体是开放的,是不具有某种特定构成的,是与环境相互作用的,它类似语言,其构成要素之间表达着某些有趣的含义,这种表意性才是最初吸引人的地方,而不是某个建筑师的某种特定的构成方式,那个是很表面的东西。柯布西耶的语言是他自己的,是来源于纯粹主义绘画的,我们也可以有自己的语言,而关注本体,对本体发问是获得个人语言的开始。
青年建筑 :合伙人的经历?
郦文曦
中国美术学院建筑学院教师
早稻田大学建筑学博士学位
郦文曦建筑事务所主持建筑师
1989年出生于杭州,浙江大学建筑学硕士,毕业后受国家公派赴早稻田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师从日本建筑学会会长古谷诚章先生,研究方向为建筑空间论,取得博士学位后继续担任早稻田大学古谷诚章·藤井由理研究室招聘研究员,日本建筑学会(AIJ)正会员。于2016年成立郦文曦建筑事务所(LIWENXIARCHITECTS)。
本科毕业设计“坡上云”受邀参展IDW国际设计周(中国·杭州,2015)
硕士毕业设计“四盲”(FourWays)获CIRCOS国际建筑竞赛第一名(日本·爱知,2015)
“边界住宅”受邀展欧洲文化中心(ECC)“时间-空间-存在”建筑双年展(意大利·威尼斯,2020)
“地平线上的红色音符之屋(山之几何)”获德国标志性建筑大奖(德国·慕尼黑,2020)和德国国家设计奖(德国·法兰克福,2021)
概念设计获ActiveHouseAward国际竞赛入围奖(中国,2022)
THECALLOW国际竞赛第一入围奖(印度,2022)
建筑作品和理论发表于《日本建築学会計画系論文集》(日本)、《China:TheNewCreativePowerinArchitecture》(瑞士)、《时代建筑》、《建筑师》、《domus》、ArchDaily、gooood、designboom等国内外媒体,事务所获评“有方”2019年度事务所。
青年建筑 :作为早稻田大学古谷诚章研究室首位取得博士学位回国任教的中国学者,读博经历对你有什么影响?
读博四年鲜少回国,博论和《日本建築学会計画系論文集》论文是在东京都文京区的一间斗室里完成的,博士学位的取得需要经过长时间的学术训练,就像是一个人坐火车穿越隧道,这对我来说是一段宝贵的经历。
期间我尝试建构一套关于空间动作的语言并应用在对建筑和园林的抽象分析中,回国后尝试在课堂上传授这种语言。如果说有什么影响的话,就是我逐渐把理论、教学和实践三者结合起来,并把理论和教学看作实践前的实验。
左:妻子来东京陪我答辩,中:东京斗室一角,右:日本建筑学会论文集
2022年中国美术学院建筑学院大一设计课《悖论与动作(二)》教案
2022年中国美术学院建筑学院大一设计课《悖论与动作(二)》成果(感谢张少尹老师的计算机辅助设计课程)
青年建筑 :为了成为一名建筑师,你付出过哪些努力?
印象中努力过3次。
第一次是大学一年级转专业。我大一学的是土木工程,为了学建筑我努力学习土木的课程,因为成绩不错外加会画画,一年后得以转去学建筑,这段经历让我开始重视结构设计,结构是形成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方案前期我的合伙人来鹏飞博士就会介入并给出意见,我思考设计的出发点也来源于结构,不是作为形式表现的结构,而是作为空间构成的结构。
第二次是硕士论文。我的硕士论文《线之抽象与转译》在第一次答辩的时候评审人说看不懂,于是就没有通过,我只能申请延期毕业来修改论文,事实上他们希望我写一些关于建筑技术的议题,其间我就没管这个事儿,去了一趟北欧,主要看了阿尔托和伍重的建筑,在从赫尔辛基返回斯德哥尔摩的那趟穿越波罗的海的夜船上,我看着漆黑一片海面上升起的日出,决定不换题目,坚持做线和空间之间关系的研究,最后在我的导师和评审委员会主席的支持下通过了答辩,事后仍有老师表示没看懂,不过这没有影响我毕业。
第三次是去日本读博。硕士毕业后我去了一家设计院工作,每天画投标方案,我慢慢对设计失去了兴趣,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但一时也想不好去哪儿,于是就多呆了几个月。在获得国家公派留学通知后就辞职了,给留基委交了这几个月的工资作为保证金,拎着两箱相行李一个人去了东京。
青年建筑 :业余爱好是什么?
业余爱好是画水彩画,逛城郊结合部,桥下荒废的公园等这些地方。
逛工地
东京日出写生(入选2018中国水彩研究专业组展览)
青年建筑 :如今建筑市场下行,如何看待建筑设计行业的未来?
确切地说是建筑市场中的地产市场在下行,建设量下来后必然会淘汰一部分缺乏创造力的企业,这不是坏事,前40年我们经历了大规模的开发建设,其中就有大量复制黏贴的项目,不假思考的设计太多,导致千城一面,千村一面,什么都是一面,到哪儿都套用同一个模式。现在这个套路行不通了,我们开始意识到创作的重要性,于是呼唤不愿意照抄模板的建筑师。我觉得做建筑归根结底需要的是热爱,未来的建筑行业会开始尊重创作,回归本体,盲目复制成功案例的现象会减少,慢慢的,一批有理想的建筑师会有自己满意的作品。
追光容器:天美剧场前厅改造,摄影:金伟琦
追光容器:天美剧场前厅改造,摄影:金伟琦
追光容器:天美剧场前厅改造,摄影:金伟琦
追光容器:天美剧场前厅改造,摄影:金伟琦
追光容器:天美剧场前厅改造,摄影:金伟琦
青年建筑 :疫情对你们工作室有什么影响?对未来的建筑设计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疫情三年,也是我回国后的三年,由于我们的实践一直距离商业市场很远,所以大环境对我们影响不大,项目不减反增,不过我们还是保持着和疫情前一样每年公开一个作品的超低产节奏。
伞下聚落:艺唐音乐中心改造,摄影:金伟琦
伞下聚落:艺唐音乐中心改造,摄影:金伟琦
伞下聚落:艺唐音乐中心改造,摄影:金伟琦
伞下聚落:艺唐音乐中心改造,摄影:金伟琦
伞下聚落:艺唐音乐中心改造,摄影:金伟琦
青年建筑 :如今很多建筑学毕业生转行,对于想要“躺平”的年轻设计师,作为建筑学院教师,您有什么建议?
建筑学是一门基础学科,学会建筑就像学会了一门语言。学生在毕业后是否从事这行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语言一旦习得,就会根植在你的脑海中,形成你的世界观,成为你观世界的方式,视角独到,意义才会显现。在教学中,我会以一种发问的方式去引导学生通过对空间动作的研究去建立自己的语言,培养他们以建筑师的视角去理解生活,生活由此会变得不一样。